但夏夢很警覺, 仍沒有同意，“我覺得我們現在的談話治療就很好，我們先進行這樣保守的治療吧。”

或許在她的潛意識裏, 她仍舊沒辦法完全信任秦錚。

秦錚欲言又止，也沒有再堅持，只是溫和地說道：“好吧，或許終有一天, 你會願意的。”

治療結束，夏夢走出診所來, 意外看到沈安寧給她打了電話。

“夏夢, 我……我想和你聊聊……”沈安寧在哭。

夏夢實在是不懂，為什麽每一個傷害別人的人，自己都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因為沈安寧的“前科”, 她們約在了一家麥當勞裏。

這裏平時就學生眾多, 出門來停車場也有監控。沈安寧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 冷笑道：“何必？我姑父已經死了, 我這麽弱小，能拿你怎麽樣。”

“你姑父死了，但你還在。”夏夢淡淡道, “一個內心扭曲的人會做出什麽來，誰知道呢？”

“內心扭曲？你才是內心扭曲, 你把我的秘密告訴了警察！還讓秦醫生知道了，枉我這麽信任你！”

夏夢沒有與她爭辯。沈安寧活在自己的世界與邏輯裏，和這樣的人講理, 只是浪費時間。

“但是你沒有想到吧, 你害不到我……”沈安寧紅著眼眶, 卻笑著, “我最終還是會無罪的。你最好也不要想著用什麽錄音一類的花招，那什麽也證明不了的。”

“你多心了，只要你肯稍微動一下腦子，就會知道，我從來也沒有害過你。”夏夢很難將眼前這個無藥可救的人與之前溫柔的沈安寧聯系在一起。

“現在沒有，以後會的。”她身子微微前傾，“人，是保守不住秘密的。”

夏夢煩躁地冷笑：“是，從你身上，我看出來了。”

她感覺自己慢慢地也變成了毛慧芳了，對方跟她玩兒深沈，她只覺得無聊。

於是她抿了一口咖啡道：“到底什麽事兒，就直說吧。我們如今這個關系，我沒有把咖啡潑在你腦袋上，都算是我涵養好。”

“你知道秦醫生的女朋友麽？”沈安寧的表情變得凝重。

“她怎麽了？”

“我確定他女朋友已經離開他了。”

“哦，又是關於秦醫生。”夏夢盯著天花板看了一會兒，似乎在忍耐著翻滾的情緒，隨即問道：“秦醫生那麽重要麽？重要過一個信任你的女孩子被你陷害，在你的家裏被侵犯過你的人侵犯！”

沈安寧一瞬間白了臉：“可你並沒有被侵犯。”

“聽你的語氣還挺遺憾？”夏夢冷笑，“那蘇珊娜呢？”

果然，沈安寧瞬間變了臉色，她的呼吸變得起伏不定，但她仍然說道：“這和蘇珊娜有什麽關系！”

“和蘇珊娜有沒有關系，你自己心裏清楚。”夏夢微笑，“都這個時候了，你還有什麽可偽裝的呢？我又不是你喜歡的秦醫生。你跟我裝，沒有任何意義。”

沈安寧陰沈著臉：“你是怎麽知道的，蘇立夫和你說的？這個混蛋！我已經給了他那麽多錢了！”

夏夢嘆氣：“安寧，你的遭遇，讓我很同情你，可是你這樣做，不怕遭報應麽？”

“報應？！哈哈哈，”她笑著，“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那種東西，那我的姑姑怎麽會還活著呢？”

這時，她的電話亮了，是一個陌生的號碼打來的。沈安寧忌憚地看了夏--------------梔子整理夢一眼，走到遠處接了電話。

夏夢聽到她驚呼了一聲：“什麽？！你說誰死了？！”

過了半分鐘，她走回來，驚魂未定。

夏夢的下巴放在交疊的雙手上：“甜甜的報應是不是來了？”

沈安寧臉色發白，喃喃道：“我還沒有去殺她，她怎麽可以死呢，她是我的，她是始作俑者……”但突然，她又笑了：“太好了，她死了，這個世上知道我秘密的人，都死了。”

然後，她猛地擡眼瞪向夏夢：“除了你。”

“除了你的秦醫生。”夏夢友好地指出來著一點。

“夏夢，你真的該死。”她咬牙切齒，悲憤至極，“你真的該死……如果秦醫生不能接受我的感情，那麽，他也該死。”

“不……安寧，”夏夢嘆了口氣。

她是真的可憐安寧的……

但她也並沒有心理掙紮太久，便握住她的手，“如今該死的人，是你啊。”

伴隨著她說完了這句話，小黑出現在了沈安寧身邊，它也學著夏夢，輕輕地嘆了一口氣，腦袋乖巧地靠在了沈安寧的肩頭……

沈安寧猛地抽回手來，瞪著她，感到自己周身都開始發冷。

李玉臣又來了。

他今天穿得很正式，修長的身子被西裝包裹，好像有什麽重大的活動。

秦錚掐了掐眉心，莫名對於他的到訪感到不快。

尤其最近女朋友對他不告而別，他心裏就更不舒服了。

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麽，哪怕是分手，就不能體面地互相告知麽？一定要用這種直接消失的方法？

再看李玉臣，按說模樣好看的人，會讓人莫名心生喜愛與淺薄的嫉妒的。可是他見到這個李玉臣，卻喜歡不起來，可若說嫉妒，也談不上，他仿佛純然就是不喜歡眼前的這個人。

人是會有本能的，就像無法靠近的磁極一樣，或許人的身上也帶有磁場，遇到與自己磁場相斥的人，就會條件反射地產生不耐煩的感受。

“秦醫生，最近還好麽。”李玉臣卻似乎對他很感興趣，每次坐下之前，眼睛都會先打量他一番。

這就更讓秦錚煩躁了。

維持著禮貌，他依舊笑道：“還好，你呢？”

“我還算不錯。”李玉臣道，“不過，今天我不打算聊我的女朋友了，我想要聊聊父母。”

“父母？是指她的父母麽？”

“唔，可以聊她的父母，也可以聊聊所有喜歡虐待孩子的父母。”李玉臣的手指輕輕點著臉頰，“我曾經很疑惑，父母為什麽會虐待孩子，就不能停手麽？而且虐待了之後，他們往往又悔恨萬分，那樣的悔恨，並非是偽裝出來的，而是他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會這樣做。”

秦錚突然覺得李玉臣倒也沒有那麽討厭了，他有點被觸動似的打量著他，說道：“你知道麽？你是第一個這樣問我的人，因為我的病人因為遭受了虐待的緣故，一般都會比正常人更關註自己的感受，更加傾向於躲在自己的世界裏。而且作為普通人來說，很少有人會去關註虐待者，他們往往覺得虐待者死有餘辜，不值得被探討，但是事實上，施虐者曾經也是孩子，除了很少部分是天生如此，剩下的大部分都與他們的童年有關。”

秦錚想了想，又補充道，“比如，被遺棄的人，因為沒有在父母那裏體驗過照顧，更不知道什麽是責任感，所以也會遺棄自己的孩子。比如，從小就目睹了父親對母親施虐的孩子，長大後也很容對自己的家庭成員施虐。當然，研究他們的過往，並非是為了為他們脫罪，只不過是引以為鑒，來引導後人而已。”

“不錯，我們需要一些案例來研究覆雜的人類。”李玉臣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輕聲道：“那麽，秦醫生的父母對你如何呢？”

沒有料到對方在這裏等著他，秦錚臉色一僵。

這個男人果然是討厭的！

“不方便說嘛？”他盯著秦錚，好像要看透他的念頭。

“李先生，我是心理醫生，個人的私事，無可奉告，抱歉了。”

“……”李玉臣無聲地笑了，“我明白了，如果真的家庭幸福，大概就會直接說出來，如果沒有說，那麽……”他的手指敲打著椅子。

秦錚感覺自己對他就快要忍無可忍了！

如果不是理智尚存，他真想一把拿起身畔的水晶煙灰缸打在他的腦袋上！！！

李玉臣嘆了口氣，“別生氣，秦醫生，我不是那種刺探別人隱私的人，剛才不過是隨口一問而已。”

真的麽？可他感覺自己才是被人牽著鼻子走的那個人——這是他生平頭一遭有這種感覺。

“我還有個疑惑，”李玉臣又問道，“作為心理醫生，肯定知道該如何控制一個人，讓他對你永遠死心塌地吧！比如，利用一些心理方面的手段。”他指了指秦錚桌子上擺放的女朋友的照片，“你的女朋友對你忠誠麽？”

這簡直就是在直接拿刀戳秦錚的軟肋！

他忽地懷疑這個男人或許已經從哪裏得知了自己的女朋友拋棄了他的事情！

於是秦錚猛地站起身來，“李先生，我想我們今天的談話就到此為止吧！”他冷冷下了逐客令。

李玉臣笑了：“何必生氣呢秦醫生，我之所以會這樣問，也是因為秦醫生實在是太神秘、太令人好奇了。人類為什麽會聚在一起八卦呢？那本質上是一種信息的置換。試想，如果有一個人總是不斷地收取信息，卻保守著自己的信息，那麽別人該怎麽相信他呢？”

“我們不是在八卦，而是在心理治療，如果你不信任我，你可以繼續去找別的心理醫生。”他冷著聲音。

李玉臣也站起身，“稍安勿躁，秦醫生，其實關於我女朋友，我還有一件好事要和你說。”

“你說。”秦錚硬著聲音。

“她已經接受了自己看不見的朋友，她們現在感情很好。而且，最討厭的人，也已經解決了，她以後都會過得很快樂。”

秦錚鐵青著臉，但仍問道：“她最討厭的人是誰？”

“問題的根源。”李玉臣打著啞謎。

秦錚幾乎是放棄了偽裝，直接冷笑了出來！

“好吧，看來您確實不歡迎我了，我先走了。”

心裏縱然生氣，秦錚還是依照自己一貫的習慣將他送去了門口。

這時，李玉臣突然回過頭來，閑聊似的問道：“秦醫生，你真的覺得你女朋友拋棄你了麽？”

“你……你到底想說什麽！”

“只是發了個短信，對方沒有回，就相信她真的離你而去了，也不去找她。其實在你的潛意識裏，你也並沒有多信任她嘛！是不是你自己也覺得，自己是不配有長久的親密關系的？”李玉臣說完，笑得停不下來，隨即轉身離開了。

秦錚茫然站在那裏，好久才意識到了什麽，趕緊拿出來手機給女朋友打電話過去！

依舊是忙音，然而，不祥的感覺已經籠罩上了他的心頭。

如果……如果他的女朋友沒有和他分手，而是失蹤了呢？

李玉臣，你到底是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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